又一次彻夜未眠。
晨起, 山中鸟鸣清脆。
温尔照例先打理花园。
一块主草坪,两块次草坪都要修整, 推着除草机转了一个小时才搞定。
此时,旭日初升,带着露珠的花蕊上有蜜蜂在飞舞,温尔在花丛里辛勤劳作,先把残花次花去除,再调整枝叶垂坠的角度,修修剪剪, 身前竹篓里已满载。
卸下来, 到一块新开垦的花地里,倒入废材,做花肥。
关蓓蓓这时才起床,她身怀六甲,自带的保姆已经在厨房里忙碌,温尔跟着沾福气,鹏鹏的饮食不用自己打理,由阿姨带着喂。
关蓓蓓站在花圃边刷牙, 边居高临下对走上来的温尔说,“真佩服你每天早起, 蜜蜂都没你勤劳。”
温尔笑说, “习惯了就好。”又问, “沈翘她们什么时候来”
“大概九点出发, 到这里来要十一点了。对了, 其他人晚上到,房间咱们怎么安排”
“一家一间啊。”
“我是说秦羽和林斯义”自从林斯义先谈了女朋友,关蓓蓓就直称他全名,而不是亲热的叫斯义哥,因为关蓓蓓的理念里,即使是分手再也不相干,男方也应该给女方留足面子,最好是退女方之后再谈朋友,林斯义不仅谈了,还把女朋友带到与前女友有交集的朋友圈,甚至要在前女友精心打理的房子里住一夜,这
简直太不符常理。
她不知道林斯义怎么想的,为什么让秦羽这么快进入他的人生,甚至带到温尔的面前,难道因为前女友是个不会哭的孩子,就真的以为她是钢铁人,不会受伤的
“他们啊”此时被问到怎么安排秦羽和林斯义的房间,温尔停顿几秒说,“看今天秦羽来怎么安排,她说一间我们就一间,她说两间那今晚我就和保姆阿姨去挤一挤。”
房间有限,又来一大批人,温尔她做为主人,去别的地方挤一挤理所当然。
可秦羽却免了她的麻烦。
上午十一点,对方和沈翘母子先来到山上,寒暄热闹一番后,开始摆行李,秦羽直接说,“等斯义来,让他直接放到我房间来,不过他们男的应该没几件东西,顶多是今晚换洗的衣物。”
“是的,女人一大堆瓶瓶罐罐,还有我们家孩子,出个门,拎了三大包。”说这话的人是沈翘,她生产后一直在婆家住着,这趟上山,带一个保姆和一个司机。
秦羽搭了他们的顺风车过来,说怕山路惊险,自己害怕。
温尔就一边为她们泡春天刚采下的春茶,一边笑说,“山路的确有点险,不过很有趣,吃完午饭我可以带你们出去逛一逛。”
“为什么等午饭”秦羽笑着环视一圈人说,“不如我们到外头野餐,多有趣”
关蓓蓓刚想反驳说自己大着肚子不方便,就听到旁边的温尔抢先自己一步,“也行,我刚好有帐篷,当来一次露营午餐。”
关蓓蓓于是被赶鸭子上架,和带着儿子的沈翘,被迫陪同那两位,一起上了山。
在路上,沈翘倒是兴奋,说很久没出来透过气,都要发霉了,今儿个正好。
她刚生产完没几个月,可想而知的忽然面对碧浪涛涛的山间是怎样的兴奋之情。
温尔在前头开车,不慌不忙转了几个惊险的大弯,后车上几个人都对她赞不绝口,极为放心。
到了露营地点,一片松针林边缘,面对着山脚下的碧蓝色圆形水库,搭起了帐篷。
“这次我们有准备,买了好多吃的过来,怕你山上吃不着,这都是秦羽的主意。”沈翘将小婴儿安置在帐篷里侧,给孩子来了个纯天然森林浴,睡得小家伙酣美,雷打不动。
众人不用担心声音吵醒他,愉快的聊着天。
秦羽说“我知道蓓蓓最喜欢披萨,所以跑了这家老店,给你买来了,尝尝味道”
关蓓蓓本来对这个人不爽,不过却被美食收买,而且秦羽的笑容的确令人讨厌不起来,于是,到了声谢,很没骨气的拿起披萨块就啃了。
温尔看了直笑,“她就馋这一口。可惜外卖送不到,每次有人上山,都让人家带,我赶她回去,她又不回去,眼看马上要生了,在山上真是令人担心。”
“还有三个月呢。”沈翘笑,“等时间差不多,她不想回去都不行。你俩可是孕吐半个月都不知是怀孕的姐妹花,大家都知道你们糊涂,不放心呢。”
“别说了,这都怪温温。”提起这茬,关蓓蓓就佯装生气,“她一个生过孩子的,连我怀孕都不知道还信誓旦旦和我琢磨,这山上冷,我是要多穿几件衣服呢”
温尔想跳过这个话题,沈翘却停不下来,“总之啊,你们这次好糗,和蒋帆半夜吞过期糖一样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笑柄。”
“都茶余饭后了”关蓓蓓嘴巴里披萨瞬间不香了,和温尔面面相觑一眼,苦不堪言丢了披萨,捂住脸,受不了地大喊。
“小点儿声,我儿子睡觉”沈翘捶她在垫子上乱蹬的腿。
关蓓蓓“呜呜”不停。
温尔心里叹气,觉得自己不比关蓓蓓的挫败少,甚至还多一些,如果这件事成为茶余饭后的话题,她生过鹏鹏的事,不是很值得起疑吗
“温温”秦羽忽然唤她。
温尔一笑,应付自如,“嗯”
“你下午午睡吗”秦羽友好的望着她。
“我没午睡习惯。”温尔说的是实话,哪怕一夜不睡觉,她也没有在白天休憩的习惯。除了那次和林斯义发火,掀了他带来的饭菜,握着他打火机,精疲力竭在傍晚睡着,她这五年,午睡简直是件奢侈事。
秦羽笑着说,“那正好,待会儿吃完午餐,这两位孕产妇留下休息,咱们去周边逛逛,这林子还挺凉的,应该不会热到你。”
“没关系。这林子我也常来,带你逛一逛,尽地主之谊。”不然还能怎么办呢
对林斯义的女朋友不闻不问
温尔做不到。也不会像关蓓蓓一样,一听她要和秦羽单独相处,像护犊子老母鸡一样,丢了人家买来的披萨,就要在中间横插一脚。
“温温,我跟你们一起去”她大言不惭道“我一点不困,我可以”
秦羽笑,“不要了,这是孕妇,我们真不敢带你。”
我们。
自动被归为她一阵营的温尔只好笑,“蓓蓓,你陪陪沈翘,她一个人带孩子,有需要搭把手的地方,你要帮忙。我们两个都是主人,这是待客之道。”
“对,对”沈翘也在旁边道“爱动的和爱动的在一起,不方便动的和不方便动的在一起,蓓蓓你正好适合我”
关蓓蓓再次翻了个超大白眼,对沈翘无言以对。
温尔带着秦羽离开后,关蓓蓓怒火丛生,“你们怎么回事,真相信分手后可以做朋友的鬼话让她和林斯义现女友在一起”
沈翘笑着说,“淡定,淡定。”
关蓓蓓一点都不淡定,都要哭了,她低吼“你们根本不知道温温现在是什么状态”
“知道,”沈翘叹息说,“都知道呢”
这片山林,夏日午后感觉不到一丝热。
参天的树木聚拢成荫,蝉鸣嘶躁,山风涌动。
两人在林子里饶了绕,最终停留在一块凸出山体外的大岩石上,脚下山峦层层叠叠,绿浪随着热风摇摆,莫名鼓出一丝热气扑面。
秦羽招呼她在大石块上坐下,健谈的性情,倒显得对方才是这片山的熟人。
温尔盘腿而坐,盯着山下层层的树木,问她,“你不知道我是林斯义的前女友”
“知道啊。”秦羽笑,接着抬手顺了下耳边的发。
温尔眸光一荡,认出对方手腕的表,是和林斯义同款的女士款,情侣款都用上了,感情倒是挺好,她笑了。
秦羽问,“谁还没几个前任呢,是吧”
“对,”温尔点头,望着远方道“上大学时,宿舍里的女孩都谈第三任了我才头一回,就很惊奇她们,怎么能喜欢三次呢现在明白了,从始至终才是少数。”
“年代不一样了。”秦羽眯着眼,伸手阻挡了下头顶射来的阳光,她笑着说,“往后边退一点,阳光跑你前面去了。”
温尔本来无所谓,被对方又是皱眉,又是咕哝着从口袋里掏出防晒霜的动作,弄地也心痒,然后忽然发现,她很久没精致过了,画一条自己喜欢的眉,穿一件自己最爱的裙子,或者买一双走路感觉身子在摇曳的漂亮鞋子,她上次做这些事时,是在十九岁前大院那三年的生活里。
后来呢
后来竟就没有发自真心的欢喜过
所以是人比人才觉落差
她从前没比的心态,因为对方是林斯义现女友,莫名其妙就生出了比的心态
“温温,你知道微笑抑郁吗”
“什么”话题突然转到抑郁上,令温尔有些懵。
秦羽顺着自己耳边的发说,“我是想多了解他一些。知道他母亲走得方式很惨烈,也问过别人,但想想当时你住在他家,应该是除了他以外,最了解情况的人,所以问问你,想知道些当时的情况。”
温尔盯着她手上的表,不自在笑了笑,“都五年了,我其实忘得差不多了。”
“没关系,记得多少告诉我多少,我是真的想了解他,因为有时候总觉得走不进他的内心。他太封闭自己了。”
温尔点点头。
说实在话,她喜欢秦羽,从第一眼看见就觉得她很有力量感,林斯义是一般女人征服不了的,能在他前女友面前主动打听有用信息的女人,绝对不是一般女性。
她于是对对方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,只除了温智鑫的部分。
希望说出这些对林斯义的这一段新恋情能有所助益。
听完她的讲述,秦羽发表感叹说,“伯母真是挺烈的。”
“这种烈好像不是好词。”温尔叹气。
“对。”秦羽忽然望着她眼睛说,“温温你知道吗在心理学上,微笑抑郁的人远比普通抑郁患者更加沉重。她们所承受的痛苦,不会因为别人几句,你只要放开心思,多出去玩玩,或者跑跑步,吃点维生素,这一切就能过去,千万不要对她们说这些,因为这些她们一定都做过了,且是无用的。没有人比患者自己更想获得康复,只是她们能力有限,往往陷在牢笼里自我挣扎,最后走上不归路。”
“医生帮不了她们吗”
“伯母的情况你看到了,她在精神科大夫那里吃药,又在左曦那里做心理咨询,双管齐下,当然,左曦那边是极其不正规的。”
“我知道”温尔沉重叹息一声,“真正心理咨询师,不应该是患者认识的人,得完全没关系,甚至路上看见只是个点头之交的那种。”
“对。”秦羽耸耸肩,“但是因为对方名字里带曦字,和斯义的妹妹一字相同,产生移情心理,伯母离不开她,斯义也无能为力。”
“后来换掉了。”温尔实事求是说。她不想听到别人说林斯义无所作为,顾黎清在世时,林斯义一直在努力。
秦羽笑着说,“其实换不换都影响不大,因为伯母是擅自停药才造成的局面无法挽回。”
“你对她的事很了解。”
“不,很了解的话也不会问你。”秦羽又顺了一下耳边的发,阳光再次照耀到她手腕的表,发出细碎的令人向往光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