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今的这座青天城,算是支离破碎。
但实际上,最为严重的事情不是这座城快要破了,而是已经没了脑袋的重光妖君和另外一位没了生息的撼山妖君。
长街寂静,只能听见李扶摇喘着粗气的声音。
这位青衫年轻人,剑气尽数敛去体内,谁都看得出这位剑仙,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,但是活着的几位大妖,都没有出手。
毕方老祖原本便不想来,要不是要妖祖命令,他肯定是不会出现在这里的,至于风泉妖君和仅存下来的平南妖君。
风泉妖君这么多年能在妖土立足,除去境界不低之外,还因为他实在是很会审时度势。
现如今李扶摇这个样子,虽然已经不可能真的大杀四方了,但是还是那么一句话,在他倒下之前,大概率会再带走一个大妖。
至于这位大妖是他风泉还是平南,亦或者是那位毕方老祖,都说不清楚。
只是事情不可能如此僵持下去,要是之后出了些什么变故,不好说。
三人之中,毕方老祖的伤势最轻,但是他绝对不可能在此刻走出来,所以剩下两人,风泉妖君和平南妖君,都在想。
风泉妖君笑了笑,走出一步,洒然笑道:“前辈之前鏖战青天君,伤势太重,便歇着吧。”
平南瞥了他一眼,收起往日里对于风泉妖君的轻视,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看着他。
“风泉,他不一定能杀你。”
平南妖君看着风泉,算是为他送行。
风泉看了一眼远处的妖黎,开始朝前大步踏出。
磅礴妖气,起于长街尽头。
看到这幅场景的李扶摇,缓缓站直身子,那柄红尘被他缓慢的抽出长街,他伸手擦过眼眶里的血泪,然后撕下一截衣衫,扎好头发。
鲜血顺着他的后脑缓缓流向后背,然后蔓延至大地。
李扶摇横剑在胸前,想起了当年练剑的时候,师叔柳依白曾给他做了好些木剑,之后送他的剑匣里,尚有天地虽大,我只一剑这几个字。
只是前些年李扶摇练剑只为了报仇,不算是真正的剑士,也没有那份洒脱,之后走过这么远的路,也都觉得差一点真剑士的风流。
直到后来。
人总是一步一步往前走的,不过谁也不知道,到底终点会在什么地方。
或许就是今天。
看着眼前的风泉妖君,李扶摇往前跨了一步,这一生的剑道,都在这一剑之中。
天地虽大,一剑而已。
雪白的剑光闪过长街,但却没能落到风泉妖君的身上。
那道剑光起于长街,却是面对着妖黎递出的一剑。
那一剑有沧海之威,让妖黎猝不及防,慌乱之中,只能后撤。
磅礴妖气散开,阻拦了一场风雪,但是只不过是一时,不能一世。
这一后撤,便只能放开青槐。
李扶摇抱住青槐,但是却被风泉一拳打中后背,整个人往前倒去。
吐出一大口鲜血在地面上。
染红了白雪,妖黎在远处,也有一道磅礴妖气打中李扶摇。
看起来,这样的李扶摇,已然是没有了半点威胁。
那张早已经没
有了血色,只有一脸血污的脸,就这样对着青槐。
李扶摇看着她,想要将那满是鲜血的手在衣衫上擦干净,却想起自己的衣衫上也满是这鲜血,最后只能在长街上的积雪中擦了擦,这才伸手去替青槐擦了眼角的泪水。
看着眼前自己喜欢的姑娘,李扶摇苦涩开口说道:“最开始觉得,练剑之后,便能够让你不受欺负,后来却是发现,这不过是空想而已,于是便再想,若是成剑仙之后,应该就行了,你看看,现在,还是不行。”
说这句话的时候,不知道为什么,李扶摇觉得自己委屈极了,这种感觉就像是当年登剑山,却没能成为剑山弟子,老祖宗送了他一盏灯笼,让他独自下山时候的感觉。
那个时候他也觉得委屈,觉得自己没能成剑山弟子,以后多半就不能兑现之前说的话了。
那个时候他安慰自己还有机会。
那这个时候呢?
又能说些,做些什么?
青槐咽下口中的鲜血,微笑道:“其实很好了,我之前很担忧我不能陪你走一辈子,你是剑仙,你能活很久很久,现在好了,我们就这样走一辈子,其实也挺好的。”
这本来是安慰的话语,但是听起来,只能用情真意切这么四个字来形容。
或许是因为这本来就是极为真诚的话语。
李扶摇苦笑道:“只是就这样死了,也对不起很多人了。”
青槐点头,认同这样的说法。
人生在天地之间,自然会有很多对不起的人,只是李扶摇对不起的人,会更重要罢了。
李扶摇趴在青槐身上,感觉自己渐渐无力,没有什么死亡方式能够比得上和自己喜欢的姑娘一起死了。
意识渐渐模糊,李扶摇眼前忽然便出现了很多人。
有个一身灰布衣衫,抱剑小雪的女子,站在某座破庙前,看着他,轻蔑的说道:“李扶摇,怎么了,这么快就要死了?成了这世间最无敌的剑仙了吗?”
说完这句话,那个女子转身就走,不停留片刻。
然后是个一身青衫的男子,腰间悬着那柄无鞘长剑野草,一只手拿着酒葫芦,仰头喝了口酒,这才笑道:“李扶摇,可以死啊,但是你这样死了,可就是一点都不风流了。”
说完这句话,他也消失不见。
然后是那个悬短剑的中年男人,他站在李扶摇面前,只是看着他,什么话都没说。
笑笑之后,便也没了踪影。
这三位之后。
一袭白袍的朝风尘出现,他抬起手指着远处,笑道:“李扶摇,大好山河,你看了多少了?这些地方有朝一日要是被外人来肆意践踏,你不该挺身而出?现在就要走,走这么快做什么?”